在另一片天空下
出发地点:未关联 西藏 拉萨 朗县 游记 同行人数:0人
文章类型:游记 出游时间:未添加 人均费用:0元
出游类型:自助游 享受级别:体验生活,苦中带乐 爱自由旅游网自游人 (VIP) 提供
交通工具:汽车为主 目的景点:西藏 拉萨 日喀则 阿里 朗县 布达拉宫 念青唐古拉山 西藏博物馆 古格王国遗址 托林寺 萨迦寺 双湖 江孜县 萨迦县 狮泉河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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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片天空下

在另一片天空下---西藏阿里纪行

西藏,不单只是梦想

西藏,这片被山脉和冰雪包围着的高地,是多少人旅行的终极梦想?那里有想象得到的长天广地,神秘的宗教和陌生的民族,这一切使梦想蒙上了一层瑰丽的面纱,当你试图揭开时,才发现自己对它一无所知。

是的,西藏,我在大学的草地上和好友欣欣谈论着你;在与知已通信时,信誓旦旦约定了你;可当我要走近你时,才发现西藏在我的脑海里只是一个抽象的地理概念和一些不连贯的标致景物,面对你,我不尽茫然。

为了这,我撒下大把的时间贡献给网络和书本,汹涌的文字差点没把我给噎着,正当我没有头绪时,一位专写西藏历史的作家的一段话启发了我,他说:历史除了时间外还有另一个维度,那就是地理。没有地理,一切历史必然成为没有身体负载的灵魂,所有尘封往事也就没有可供演出的舞台。于是我再次翻开地图,打量这片被称作青藏高原的大舞台。

在它的北界,有巍峨的昆仑山脉,阿尔金山和雪莲的故乡祁连山脉,南有世界的房梁,16座8000以上的山峰和50座7000米以上的高峰组成的冰雪连绵的喜马拉雅山系,东南至横断山脉,冈底斯山横贯其中。几乎可以以冈底斯山为界,划分出藏北高原和藏南谷地,在东南方向,有念青唐古拉山的屏障和雅鲁藏布江的滋润,又有了独具风貌的川藏高山峡谷区。

一时间,我手按地图浮想连翩,心似乎就要飞出平原,冲天而起,俯瞰这片感性的高地。

阿里,似乎不再遥远

从西藏最原始的宗教,苯教的教义中可以看到,冈底斯山脉的最高峰冈仁波齐是世界的中心,与之相依的玛旁雍措是生命之源。远在湿婆的故土,印度,那里的教徒也把这里当作是他们信仰的神主宰世界的地方。阿里,在这里形成了一个顺时针的旋涡,日以继年不断地旋转着。

源头总是令人向往的,何况阿里几乎还囊括了西藏三分之二的土地和三分之二的地形地貌。

去阿里!纵然,为了这次远征,八方联络,队员走马灯样儿换了二十来个。尽管,阿里被称作屋脊的屋脊,全员能否能走完全程还是个未知数。虽然是,听说阿里地区的物资短缺,物价颇高(此点在阿里不断被印证),掐指算算此次的开销,咬咬牙还是不改初衷。

阿里,就在主观心理和客观条件的完善下,似乎日益挨着近了,不再遥远。

在西藏,得学会随遇而安

很羡慕那些能有充足的时间在西藏飘着的人,我此行从前期的准备上看更象一场计划严密的军事行动,公里数,海拔,住宿点等等都一丝不苟地记在我的小本本上。

当然有些事情无法预测,比如,高原反应。在四川的四姑娘山,除了晒伤的鼻子,4700的海拔几乎没有给我留下其它不良的印象。为何在兰州至格尔木的车上我便开始辗转反侧,见鬼,那决非兴奋所致。迷登了半宿,没曾想下车前还碰上了好事,同车厢的四人和我们商定共同包辆车进拉萨,他们中有商人、有学生,都在拉萨呆了多年,既然他们一致否定了我打算坐卧铺车的想法,那我就随趟大流吧。小面包驶上了青藏线,卧铺车还窝在大太阳无私普照的停车场,我一心巴望着早早攀上唐古拉山,拉萨,那可不就在眼前。谁知车辆跑到一处兵站,一番详查后被勒令返回,因为我们车上载了个韩国人,外国人必须随旅行团入藏,自助游则必先履行一番申请程序,哇赛,头次发现国人的好处,但感觉却是无比郁闷。这样往返折腾了三个钟点,小面包又屁颠屁颠驶上了正道。青藏线被称作入藏最安全的一条道路,比起川藏、滇藏和新藏来说或许如此,但要是以为它是一条康庄大道,那可就大大地误会了。四川女孩形容躺在卧铺上也无法入睡,要手抓着窗栏才不至掉下来,体会方知所言不假。五道梁悄然驶过了,白昼给人的安适也渐行渐远,脑袋暴疼,身体开始下地狱了,眼球却在黑暗里迷失了上天堂的路。

二十个小时,不能动吃不下,无法入睡,呆坐在亚的登记室,眼前一片青菜色。这就是初到拉萨的感受,直到出发前,一行人等还未敢有何轻举枉动,除了令人闻之色变的什么水肿,我们也算亲身验证了一遍高原反应的种种异状。出发前夜,全员到齐,行前的兴奋压制了身体的不适,我们的广州同伴,阿梅冲着楼下大喝一声:老板娘,上茶!

勇猛的阿梅大概想不到两天后她会与阿里错身而过,纳木措会记得她的眼泪。如果不是因为同伴无法坚持,本来她们的行程中还排上了转山一章。阿梅把她们从广州千里迢迢托运过来的罐头、卤鸡蛋、鸡翅等一大堆吃食全给了我们,合影话别。两车并驱又成了一骑单行。

高原反应既然是十有九个跑不了,似乎不体验一把就不算到过西藏,那么以下的种种,也算是西藏特有的“标签”了。

最烂的路。除了南线上臭名昭著的马攸木拉段,大北线上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还大有路在,我们时常望着雨季时重型卡车犁开的泥巴坑道,碎石遍布的搓板路,一边被象黄豆一样在车厢里翻炒着,一边和司机一起感叹:多好的路阿。可这样也比不了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象写意画似的东横西纵的车印,我们曾在去日土的路上遇见一辆快散架的长安小面包,颠落的保险杠绑在车顶上,一车人一脸疲惫和沮丧,一问说是迷路了,扎西(我们的司机)替他们指了路,见他们跑远了又回头冲我们说:估计今天他们能找着羊圈住下就算不错了。我们面面相觑,想起先前看到的土窝窝和夜晚的扫荡的大风,油生同情之意。西藏的路还常常令人无法琢磨,即便对于老司机也是一样,卡车、滚石等对路面造成的破坏是经常的,要是计划中二三小时的路程晃悠了半天还没到,不要心急,不如先打个盹。

明晃晃的太阳和灰扑扑的床。奔向阿里是一路西行,每天七点后我都要谦恭地低头颔首二个多钟点,然后才能眯着双眼目送夕阳回家;离开阿里是直奔东走,丰田车从桑拿房升级至烤箱,直恨不得把扎西八百块钱的纯羊毛垫子从车窗扔出去,偶尔下车唱个歌,又冷不丁打个寒战。可待等太阳带走温暖、光明和满眼明丽的景象,你能见到的就是泥巴地上横陈的那几张板床,多数地方没有电,用水也相对困难。要说西藏为旅行者提供的住地都是这样可谓不公,不过在阿里你要有何奢望那绝对是妄想。不过基本上我们都能象西藏的狗一样倒下就着,但是渐渐地也有人无法忍受,他说一见这灰扑扑的床单他便无法入睡,我们目送他扛着大包搬进缺水少电的标间,只能揣测不同的床是否能蕴育出不同的梦来。

昂贵的物价。如果你看到运送物资的卡车千辛万苦地跋涉在不能称之为路的路上,你就能理解为何阿里的物资为何如此得贵,如果你再看看眼前的食物和住宿,又会不由在心里嘀咕一句:真他妈贼贵。在札达,一只鸡要卖100块,在霍尔,更有120一只的纪录。床铺30-40不等,早晨一碗稀饭卖过5块钱。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在双湖区和平乡一晚,房东指着1米2宽的床铺,说是能睡上2个人,所以他这间十几平米的房间可能赚300块钱,我们无比钦佩这位富有经济头脑的房东,奉上100块换取4个人一夜安枕。

但愿你不要把我的叙述理解成西藏的负面,我只是想让所有向往西藏的人更多地了解它,然后怀着随遇而安的心态走完全程。

远方的地平线,藏北高原

纳木措就象天使的眼睛。如果没有群山的环绕,你会以为天空映在了天使的眼睛里,那眼睛是如此得无瑕,所以那么清晰得映出蓝的天,白的云。在山顶上我摁住砰砰乱跳的心脏,坚信那是因为惊艳,那美足以让你梦转几回,心系魂牵;那美又是难以描摹,镜头也记录不下她,只能让大家看我用空泛的语言喃喃絮叨一番。有人说夏季的纳木措更美,我却不以为然,西藏的大地上宝石般炫彩迷人的湖泊俯首皆是,而在冰雪中熠熠闪光的必定只有纳木措。天幕如盖,行云如流水追随落日的余辉西去,成群的斑头雁发出昂昂的叫声从冰面上划过,远离世间之尘土与喧嚣,有如云上之地,又有如天人下凡,藏人称天为“纳木”,天湖之名,恰如其分。

作别天湖,我们的小车便蹦跳着上了路,有位老先生说过:世间本没有路,人走得多了就成了路。用在此处正合适,不过路不是人的脚印踏出来,而是由各式各样的车子压出来的。我们那不太强壮的双腿架在这4驱飞火轮上,非但没有体会出风驰电掣的感觉,在饱受颠簸之累后反倒有了不能脚踏实地的苦恼。我睁着迷蒙的双眼(被剧烈地摇晃后我有些神志恍惚)打量窗外的风景,以前听说人在雪地行走时要努力寻找视觉的落点,否则一无所有的雪地会让行者害上雪盲,而在这片荒凉、近似一成不变的风景面前,我的眼睛也丢失了分辨空间的能力。生长在南方的人恐怕更加无法体会空旷的含义,若非是甘肃一行,大西北在我的认知中还是一片面目模糊的土地。可在这里是一种什么样的荒凉,它有别于戈壁纵横的甘肃,它让你在同伴的环绕中仍觉得空荡荡的孤独,小小的丰田就象是广漠中的一颗沙粒,弹指间就会被湮没在绵延的沙海里。傍晚七点左右我们到了一个叫三八二桥的地方,扎西显然对这个落脚点不甚满意,又载着我们往九十公里外的双湖区和平乡而去。无法奔驰起来的小丰田终于在日落前看到了希望,不过希望的前面还横着一条河,河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那么多人(一路上我们也没见着几个活物),还有两辆大卡车倾斜在河水里,只有一部切诺基还在往返忙碌着,好象是要把这两个大家伙给拖上岸。扎西一踏油门,冲向前去,不幸阿,马失前蹄。扎西嚷嚷着“完了,完了”,弄得大伙无比惶恐,难道真要在车上过夜了?小张后来这样评价我们的车“丰田62真扛造”,真没错,这晚上小丰田就是楞靠两个前轮爬上了河岸。夜晚,呼吸困难的我蓦然睁开双眼,冷冷的月光透过窗格洒在紧紧挨在一起的床铺上,炉子里没有燃尽的羊屎蛋散发出阵阵呛人的烟味,想着方才见到的“挖金子”的回民,黢黑的脸上毫无表情,双目直愣愣地瞪着我们,嘴里很大声地嚼着硬得象石块一样的干粮,想着精明的房东扳着指头告诉我们他的“损失”,还有半夜才吃上的那碗很膻的面片。陌生的一切漂浮在我缺乏氧气的大脑里,拼成一幅奇怪的画面,就象高原上吹过的硬硬的风,不夹杂一点柔情,让你不能回避,又无法忘却。

第二天,天空还是一样的湛蓝,风还是一样的烈,只是一成不变的寂寂荒草和平秃秃的山开始有了变化。我们的视野里时而迎上一大丛赤色的红柳,时而闯进白茫茫的一片,那是误被我们当作冰雪的盐碱地,更令人兴奋的是终于看见了雪山的身影,不过藏北的雪山也是异常得孤单。最让我们期盼的还是那些严酷环境中生存的动物,但是尼玛都过去了,也只看到孤零零几头野驴,在距离公路几百米远的地方,所见的景象令我对曾听说过的“野驴追车”的故事产生了怀疑。又是一个白昼与黑夜交替的时刻,幸好没有了昨日的惶恐和狼狈,晚霞也显得愈加得美丽,金色勾勒出了丘陵的颜色,微风拂过岸边低低的细草,最后的一抹辉煌似圣光穿透云层的阻碍,把点点星辉洒在洞措湖上。在旷野似乎更能突显自然的奇伟与壮丽,面对它时我总是不能自已,欲抒怀大叫却更加默默无语。在夕照的剪影里,我模糊看到一排整齐的房屋和泛着亮光的太阳能电板,似乎还有人在冲我们挥手,丰田直穿过这个草原上的乡村--洞措,直向改则而去。午夜时分,才到达了我们的目的地,居然还碰上了另一支车队,询问我们的行程,他们大惊,说道:你们飞阿。我们不置可否得笑笑,顺手揉了揉酸痛的四肢。展开床铺后,才发现先前吸引我们的灯光居然是无法熄灭的,尽管十分困顿我也无法顶60W的灯泡入睡,气极败坏找到服务员,小姑娘把手一摊说她下不了灯泡,只能这样。难道又是一个失眠之夜,我不禁苦笑。

昨晚好容易熄了灯,宽敞的床铺让大家都养足了精神。今天的计划是经盐湖后取近道直奔日土。没想到三天就从拉萨奔到了阿里最西边的县城,又想起昨晚同道的话,不禁莞尔。一路上,我们不时见到装载着硼砂的卡车从盐湖方向开来,扎西说这片方圆并不太大的资源已经被采掘了三十多年了,可见其贮备丰富。在西藏,你会看到这样的两种现象,一是生活物资的短缺,要依靠长途跋涉的运输;另一方面是丰富的地质资源,却因为运输不便而无法开采。这令我想起中东,想起金钱和炮灰,也许不能因为几个盐湖,几座煤山,几个油井就能说西藏的资源富有,如果富裕意味着灾难,不如留着这片净土。盐湖也是一面积不大的小乡,或是因为靠湖吃湖的原由,也或因是前往狮泉河或日土的必经之地,故而旅游者涉足较多,盐湖透着一股不很协调的现代。大陆一边等着午饭一边和几个士兵攀谈了起来,小伙子随随便便透露了他们的收入令我们吃惊不小,不过随后他又有点沮丧地讲起了这里枯燥的生活,和无法开花的爱情。我们哈哈笑了一阵又把注意力转向不远处好奇地打量着我们的两个孩子,想起车上带着的文具和糖果,就取了些分给他们,小的比较胆小,大的则喜不自胜,我们放肆地拿着相机嘁嘁咔嚓照了一通,他们的妈妈在一旁微笑着看着我们,边打着毛活。

日土或许真的很遥远,以至人迹罕至,在这里,一直缺席的野生动物也露了面,一声惊呼,只见两只羚羊狂奔穿过车头,其中的一只不小心栽在了路沟里,却马上挣扎着跳起来继续跑,样子极度惊恐,着实令人不忍。扎西冲着那两个小家伙的背影叹息道:不要怕,不是来杀你的。扎西随后又带着几分惋惜的口吻说,三年前走这条线还能看到野驴傻傻地追着车跑,现在都打怕了,听到汽车声就跑得远远的。他接着又讲了去年一乡长巡逻被偷猎者杀害的事。一番话才解释了困扰我两天的疑问,对于丧失了自由和家园,乃至生命的动物们,我深深地感到遗憾和同情;而那些为保护这些生灵而献出生命的勇士,我也只能默默地表达我的敬意。那些用森森白骨填满自己的膨胀的私欲的人,你会为这些跳跃着,奔跑着的生命而动容吗,那些视其为猎奇和野趣的买家,把一只被残忍杀害的动物的骸骨张挂出来,宣扬的不过是同那些杀手一样的残忍和自私吧。

日土的建设着实出乎我们的意料,除了少些人烟外,其与几百公里外的首府—狮泉河可谓相似几多。我们咬着牙在淅淅沥沥的水笼头下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在宾馆的餐厅吃了顿川菜。唯一的邻桌都是清一色的橄榄绿,吃完一抹嘴又钻进了隔壁的歌舞厅,看来盐湖遇见的士兵说得没错,这里的生活比较枯燥,所以……。

早晨起来上厕所,又见熟悉的斑头雁低飞盘恒,就知道班公措必离此不远了。

念到昨日在山顶上远远一望,此湖并没有高原湖泊那夺人的蓝或绿,当时以为是光线不足的缘故,不想车近湖岸,仍是不起眼的淡淡颜色,湖面狭窄,还有些电线杆大煞风景。咂抹着晚饭的鱼香,大家纷纷附和给班公措送上了一个“鱼塘”的称号。不死心,对这个横跨两境的湖泊似乎还有期待,丰田在湖岸边扭着S形,一道山崖后果然有了“峰回路转”的惊喜。湖面陡然宽阔,碍眼的电线杆也移师山丘,湖水清澈通透,远处的雪山披挂着冰雪,些微的浪从淡蓝色的天际荡漾而来,水鸟象浪尖的泡沫,忽而振翅而起,留下惊鸿一瞥。山丘下几间平房,挂着饭店的招牌;岸边空泊着船,未见渔家;一只黄狗在群鸟的包围中,只稍稍抬了抬沉重的脑袋,又呼呼大睡去了。临走时,这片“鱼塘”成了大家心目中真正的“世外桃源”。

雪山的故乡,藏南谷地

车离开狮泉河,有一百公里的柏油路,习惯了摇晃的车厢,忽然的平静反倒有些乏味。不过好戏就在前头,扎西猛得往右一打方向盘,我们又上了石滩。石滩在高山峻岭间变成了峡谷,雪水顺势而下,形成凝固的冰河,在正午的阳光里闪着凛然的白,成片的红柳密匝匝挨在一起,黑色的耗牛把硕大的身躯埋在树丛中晒太阳。我们开始攀高,山路狭窄、遍布碎石、向外倾斜30度;弯道很多,都是360度的,转弯时车顶埋在两边的冰雪里,忽然又豁然开朗;陡峭的山坡上有时会出现两条不可思议的车辙,车辙终止在一车宽的车道边,再过去便是断崖。欲穷千里,必先登高,攀上大坂后俯看的不是大地,而是山峦,那些个4000多米的山头,寸草不生,却又些雪无挂,只有赤色的红土象经络一样爬满了山的肌肤。扎西灵念忽闪,偏离正道向70度的坡下俯冲,引得我们一片惊呼,刹车,扎西手指前方冲我们一乐,说:看!看见了,扎西在藏北许诺过我们的“好多好多雪山”,车旁,风马旗在狂风中发飚,我们和扎西一起脱帽,然后老猫念经似地咕噜了几句“哈索罗,拉索罗”,跟着跑了一路,却也只记下了这么两句。

在山里历险了三个小时,丰田驰进了平原,兴奋的情绪立刻这平坻无垠的大地熨得服服帖帖的。虽然不能打开车窗,可发梢似乎也能感受得到吹过草尖的微风,眼前金色的草滩直向远处的雪山延伸而去,雪山的脚下静伏着褐红色的丘陵,一根根黑色的电线杆悄然站立在那里,象一排哨兵守望着他们的麦田。

太阳转到了山的那边,我们被笼罩在山的影子里,麦田消失了,眼前只有一条曲径通幽的山谷,象极了“天地英雄”中西域奔向大唐的栈道,没闻驼铃声响,也未见白衣飘飘的女子,却好象是他们刚来过或才离去,几百年,几千年,黄土白沙,依旧如故。土林在哪里?这里的山高大但不险峻,荒芜却异状叠出,难道这就是土林?问扎西,扎西未置可否。蜿蜒前行了数个小时,忽见眼前一片灿烂的金黄色,挨近了,金黄色却在头顶,灰灰的土质在光的渲染下,突显出道道横贯的沟壑,没有坚硬的岩石,山体看上去更象一整片历史建筑的遗迹,可以分辨出高高的碉楼,整座的皇宫和民居。“我们这一路都在土林里走”扎西语出惊人,为何我们视而不见,想来想去,只因身在此林中。于是赶忙催促扎西,往前,往前,我们要拍日落土林。一路上,见阳光忽隐忽现,现身处就是一片奇景,拿不定主意在哪儿停车,是静候还是继续赶路,眼前的影像惹得心直痒痒,又怕错过了更好的。左右为难,眼看夕阳就要西沉。终于爬上一个大坡,急奔高处,啊~~~,一时间痛悔万分,天边一线红光已经照不亮心仪的土林。扎西见我懊恼,指着远方大声说:看见那团红光吗,那就是古格。我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片绯红里分不清是晚霞还是别的,长叹一声,然后咬牙大叫:明天一定要在日出前赶到古格!

提到古格,此时我们已站在了它的血脉上,眼前就是那条蕴育了象雄文明的象泉河,河水被上游那个不起眼的小水库截住了,在没发现这点时你会以为河水已经枯竭,但眼前这堪与长江媲美的宽阔河床不由让你从心里赞叹出来。对岸的札达此时看起来只是几个白色的小点,没有桥梁可以通行,我们不得不大费周折地绕到上游,真正叫做“可望而不可及”。札达果然如扎西所言,是阿里少有的几个气候宜人的地方,至少树木得以生长,这里的白杨才刚刚冒芽,片片新绿惹人欢喜。如果不是昂贵的物价,想想在这里住上两日倒也不错。我们问老板娘,为什么他们的鸡卖得那么贵,她边炒菜边答:都是新疆运来的,自家养的鸡都得高原反应死了阿,我们差点喷饭。老板后来更正,是前阵子的禽流感,全杀了。不过,他又补充,即便不是这样,也不便宜。大陆嚷嚷着要来个炒鸡蛋,一盘炒蛋,八个,要二十块钱,有没有搞错,被我们一阵唾弃,但最终不忍看他失望的样子,还是满足了他的小小要求。

夜里找到武装部招待所,欲留宿未果,说是来了工作团,早听老板讲起,县上二十个士兵和一个康巴人打斗,出了人命,言外之意,全是对以多欺少的不屑。不由得又想起盐湖和日土的所闻所见。

南方的清晨在这里还是沉沉的夜,星斗高挂在穹庐上,汽车声惊扰了村庄的狗儿,引得一阵狂吠。车前两束光晕照亮了窄窄的路,我们在土林的重山中穿行,月色照在土林上泛出淡青色,使路边的山谷愈显得幽深。我们在王国的大门前稳稳停住了车,终于看清了昨晚一片红光中的古格,仰视这座依山而建的城市,国王的夏宫上还悬着一轮早春冷冷的明月,红殿上的经幢在夜风中微微颤动,一片沉寂中,意味着什么,是酣睡还是湮灭,如果你不曾了解那一段惊心动魄的历史,你会在片蓝紫色的天幕下丧失判断。忽然在王国门前的山丘上跑来一只黑狗,它蹲下,眼望东方,形象庄严。我被它的模样逗乐了,跑到山丘下望着它,黑狗低头瞟了我一眼,未加理会。于是它便加入了守望的队伍,等待中我们挨不住好奇,东跑西窜,而那黑狗却始终是岿然不动。

太阳喷散着光和热,迅速爬出山谷,横扫大地,有如无数个清晨,宣告了夜的终结。沉寂的历史被唤醒,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片巨大的废墟,皇宫和庙宇只是废墟上醒目的标签,那些已被时间的手抹去了粉饰的断瓦残垣却张显着过去的辉煌和而今的落寞。我们跟随看门人跨进那扇红漆斑驳的大门,幻想着末代王子吉德尼玛衮,在他拍打门环时,可会想到那是命运转折的开始?看门人依次向我们打开度母殿、红殿、白殿的殿门,那些门或红漆包铜,或雕刻着斗大的六字真言,门楣上画着五色彩云和吉祥图案,手工精美,但也明显得露出了岁月的痕迹,只有门环上的哈达是簇新的。在殿内,我看到了在史书上曾见过的壁画,因为细腻传神而久不能忘,不想在此处遇见,佛像现在只剩下了断手残肢,那些都是文革的“杰作”,见惯了那些庄重肃穆的泥胎,我一时竟无法想象那些或狰狞或美丽的雕像,不禁惋惜。踏阶而上,我们穿过已无人声的街道,在修行者休憩的洞穴驻足;闯进已坍塌了一半的土屋,从不规则的窗洞里打量高耸的碉楼;指指点点,比比划划,拿它和新西兰大地上那座迎接国王归来的城堡相提并论。爬上一段盘旋向上的石梯,我们站在了真正属于王者的私人领地,那两间小小的居室看不出旧主的尊贵与富有,而当我站在这片领地的高处,向下俯看时,却突然觉得触摸到了古格的灵魂。在这座宫殿的下面,拥簇着庙宇和富人们的宅院,平民和修士的居所如同貂尾垂在山后,周围的丘陵上还留着开垦过的痕迹,山下一马平川的是难得一见的良田,宽阔的象泉河奔腾而去,和巨大的土林一起组成了古格王国最天然的防御屏障。转运的吉德尼玛衮,当他拥着公主站在这里,一扫劫后余生的惶恐,蠢蠢欲动的心里更多的是大展宏愿的报负,若干年后,他把由此延伸出去的疆土分给了三个儿子,这就是西藏史上著名的三衮占三围。而七百年后,也在这里,古格王赤扎西查巴达重犯了一个和他先祖朗达玛一样的错误,试图用政治挑战宗教的权威,最终把自己推上了一条不归路,当他眼望着想要坐收渔利的拉达克王的军队将古格围得水泄不通,整个王国就象一只被绞杀的巨兽,感到的只有慢慢窒息的痛苦。

都说十万古格人的消失是个谜,对历史而言,只是一段令人遗憾的空白而已,我们永远无法想象当时战争的惨烈,当扎西把我拉上干尸洞那个狭小的洞口,那些残缺的骸骨发出的气味让我产生了极大的恐惧,我狼狈不堪地撤了下来,在白花花的太阳底下,长长地舒了口气。

回望古格,黄鹤已去,只有这座巨大的废墟,似乎还深深沉浸在对盛世的追忆里。

吃过午饭,一行人溜达到札达县内的托林寺,在扎西的带领下,我们唐而皇之地从小门而入,又翻墙抄近道去看那108座佛塔,托林寺的破败和它的胜名很不相称,如此马虎地对待这座寺院还要收取昂贵的门票就更显得不公。幸好河边的佛塔与玛尼堆是不收门票的,而这反倒是寺院最壮观的一角,实有些本末倒置的味道。我见玛尼堆上摆放着几个红牛的罐子,刚想用手除去,扎西忙阻止了我,“这是藏民家自种的青稞,用来献给神的”他解释说,我再细细一看,果然发现罐底整整齐齐戳了几排小孔。扎西接着又给我们上了一课,他说他曾经带过的一个新加坡人,从玛尼堆上拾走了一块带有经文的石头,半月后,她从老家把这块石头又寄了回来,拜托扎西把它放回它原来的所在,原因是她把石头带回后一周的时间,她的父亲和爷爷就相继去世。听了扎西的话,我们在玛尼堆前更加得老实了,后来在转经桶边发现的N多个擦擦,原先发誓要带那么一两个回去,可一想起扎西的故事,就立马丧失了兴趣。那108座佛塔已经风化得面目全非,家伙接过小张的话头,将它们比作“土包子开会”,倒也颇为神似。佛塔列成二排,一排紧贴着河边,河床很高,呈不规则的折线,坍塌的地方露出层层叠叠的卵石,这些石头的形状似乎也在暗示我们,我们所站的地方数亿年前也是一片泽国。一群形似乌鸦的黑鸟从我们眼前飞过,这种鸟一些笃信佛教的国家被奉为神鸟,我与扎西求证与否,他笑着摇头,说它们不是乌鸦,它们叫“炯(发第二声)噶”。反复念了几遍,我喜欢它的发声带来的一种奇妙的感觉。脚踏在数亿年前的河底,心里想的就象亚特兰帝斯会突然浮出海面一样不可思议。不知还会过多久,或许是几百上千年,也或许只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这54座沿河的佛塔就会伴着滚石和泥浆永远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丰田将我们带上山顶,让我们和土林告别,看着脚下绵延不绝的千沟万壑,不由记起DISCOVERY里对恐龙时代终结的评点:如果把地球至今变化的时间浓缩成一天,那么恐龙大概是在凌晨天还未亮时间出现,在日出前就已消失了,其间经历了漫长的空白,大约是上午11点左右地球上出现了灵长类。自然的造化之手,几亿年也不过一瞬,我们得以看见这些杰作,对于我们短暂渺小的生命来说,实在已是幸运之至了。

随后一天的行程不太紧张,我们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士乡的村尾晒太阳,等候同伴起床。背后的红柳滩上遍布着五颜六色的塑料袋,远远看去还真有些象那些上下翻飞的风马旗,发觉上当的人会不会产生一些很不愉快的感觉,至少我是这样。看小张从村口跚跚而来,隔老远我便大叫:厕所咋样?不管怎么说,自家的卫生习惯总是根深蒂固的。小张冲我一乐:挺好,就是跨度宽点,时间长了受不了……,厕所的话题成了当天上午的小小插曲。

神山冈仁波齐的身姿我已见了无数次,在沿途的饭馆和旅店里又反复温习,但在看见它时仍觉得十分惊异。米拉日巴和法师斗法的故事在各种版本的旅行手册里都能找到,而对那条自山顶而下的阶梯,扎西居然还有“新说”。“阿里是什么意思你们知道吗?”我们面面相觑,这倒还真没听说过。“阿里的意思是‘滚辘’,释迦牟尼将他的法器从山上抛下,才留下了这道印子”。有意思,不知道除了我们已知的,关于这座山的故事还有多少。或是我慧根未开,冥顽不灵,没看出山顶巨大的“万”字阶来,只是为它雄岸的身姿,奇特的形状所折服。而这座山峰和与他相伴的神湖的魅力,我也是在后来才慢慢体会到的。

在神山的仳佑下,更多的动物得以保存他们的家园,一路上我们见到了不少四足的身影,晃动着肥硕的屁股的旱獭在洞口探头探脑,长着可笑的小耳朵的鼠兔,正在吃早饭的羚羊远远打量着我们的车,扭转的脖胫摆出一副优雅的姿态,甚至还有一只狐狸,不幸让我们撞见它的行踪,愣了一下后仓惶而逃。

到了塔钦,转山人也就到了起点。其实在塔钦,基本是看不到神山的全貌的。倒是阿里第一高峰—纳木纳尼,清晰可辨,其他这座七千多米山峰伴了我们一路,因为神山,才把它放到了居次的位置。吃过千篇一律的午饭,在下午的阳光下眯起了双眼,透过一线的光亮仔细打量塔钦。它和所有的游记上描述得很一致,杂乱无章,垃圾遍地。虽不是转山的旺季,旺季一般在藏历四月,也就是公历六月初左右,越野车仍然很多,路上随处可见到象我一样的异乡人,在他们中尤其多的是金发碧眼的老外,塔钦的小贩一见他们便会一哄而上,举着手里的商品叫着“look, look”,他们大多摆摆手,也有的居然开口便讲起流利的藏语来,小贩们早已习已为常,倒是让我们吃了一惊。虽然旅行者很多,在塔钦却找不到一家象样的宾馆。或许来到这里的人都已经决心暂时抛弃生活的安适和甜美,要选择在痛苦中洗涤自己的灵魂吧。

拉昂措只能远远打量,据扎西讲,要往普兰才能看清鬼湖的全貌。三位王子的封地我们到了两个,日土和札达,只剩下普兰,如果你有时间,一定要补上这个缺,看看三衮中这个被雪山围绕的地方(虽然一路上你都能看见雪山)。

即乌寺,扎西叫它鸟寺,离塔钦不远,在藏歌的弦子声里,我看见了浩瀚如海的玛旁雍措,那变幻无穷的蓝阿,如雕琢过的水晶覆盖在绿松石上,在光的折射中发出勾人魂魄的色泽。鸟寺建在湖边一座锥状的小山上,未见僧侣,只有些无主的绵羊在风力推动的转经桶边频频回顾我们这几个陌生人。风和日丽的天气,湖岸的大风却刮得人脑壳生疼,信徒们都相信在湖中洗浴能消除人身上嗔、妒等五大恶习,只是这冰冷的湖水实是让人消受不起,如果不是怀有一份因虔诚而带来的喜悦和毅力,又有几个凡人的身体能挨得住。天上的云朵不知是否也是被这大风吹成了这样丝丝缕缕,点点片片,还是在佛音呢语中受了点化,分明那是上天的云梯,而这边又是菩萨足下的朵朵白莲。五彩的风马旗也是新换的模样,旗上字字句句、工工整整撰写着真言,朝向圣湖,也朝向神山。忽然,我又发现离我们不远处跑来一只狗,如果不是通体黄色,我还以为是古格那只的兄弟呢,两者的神情一样得旁若无人。我们相傍走了一段,狗儿又往湖岸踱去,奇的是未闻犬吠,也没见湖岸的水鸟惊飞,两都好象老相识一样相安无事。书上说圣湖的龙王掌管着财富,常有朝圣者在湖边拾取五彩石,有些千里迢迢带回去,作为最珍贵的礼物相赠。这个故事估计已经说了上百年,湖岸现在哪里还有五彩石的踪影,倒是云英石比比皆是,光闪闪的也甚是好看。家伙看我欲罢不能的样子,嘲笑我见识少,说他还光着屁股蛋呢就玩过无数这样的石头了。呵呵,也不能让龙王瞧见我太贪心的样子,我只留下了两块最小的。

转湖和转山一样也是信徒们表达虔诚的方式,围绕玛旁雍措走一圈要四天的时间,我只是匆匆过客,不奢望能得到什么升华,终于受不了那强劲的狂风,寻着住地而去。即乌村隐在即乌寺那座山后,村前有清亮的小溪,整个村子就象一户人家的大院,大院里跑出一个穿红着绿的小姑娘,项上挂着银饰,斜背香囊,才离开圣湖,就遇上这么个小仙女,我们急吼吼拦住她的去路,千截难逢的机会,万万不能放过罗。横竖拍了一通后,小仙女冲着远处指指点点,嘴里说了几句藏话(听不懂,苦恼),顺方向看去,原来四个大字“神湖淋浴”。洗澡?要的。只是不知道这洗澡水里有没有兑点热的,再想听闻的温泉应该也不在这里,只好婉言拒绝了她的好意。见小姑娘面露失望,我便从车上拿了些文具和水果给她,她很腼腆地拿了一支铅笔,我真是喜欢看她脸红红的样子,于是抓了一把递给她,她接过去,又笑笑,转身跑开了。回身进了我们的小屋,虽然简陋倒也干净,不过好象少了点什么,“没电”,小张提醒我。“不如乘早赶到霍尔去”大陆建议,我后悔当时动了心,比起霍尔来,这个小村落其实更加温馨可爱。

霍尔离即乌寺不过3、5公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和塔钦一样,因为接纳了不少的朝圣者而留下了不少难以消化的污染。没电,也没水,唯一值得安慰得是,纳木纳尼近在眼前。在神湖旅馆,我们看见了印度人的车队,听扎西讲,印度人朝圣的狂热非比一般,每年都有不少人在朝圣的路上死去,但年年不断,后继者还会纷纷踏来。下午的时间很无聊,除了等待夕照雪峰,其余无所事事。扎西也放松了几天紧张疲乏的神经,和他的藏族兄弟们打牌去了。

昨晚云层太厚,没有如愿;只听家伙说,夜里倒是起来一次,看见星光下雪峰东面那2000的断崖就象一只巨兽的大口,令人发簌。今天又是一天赶路,披星带月就走了,可惜要再与之错失一次。太阳永远都是色驴的幸运女神,她终于在我们最后一站可以看到阿里第一峰的地方冉冉升起了。冰雪覆盖的雪峰此时看起来如梦似幻,此时寂静的平原上只能听到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和相机的咔嚓声。

昨日在五色斑斓中徜徉了一天,今天又是一段辛苦的赶路。虽然对糟糕的路面已经习以为常,而在藏南这样气候相对和缓的地方看到如此严重的沙漠化现象,还是令人触目惊心。还有一点让人难过的地方,那就是行至此段,我们已经走出阿里的地域了。虽然后面还有日喀则的一段行程,虽然阿里在西藏也不过只是一个地区符号,然而对于我而言,此次行程的目的地已经走完,回想匆匆而过的八天,总觉得能呆在阿里的时间太短,太短。

当天下午到了萨嘎,在住宿的问题上团队内产生了一点分歧,原因是大陆再也无法忍受混居的局面,而且住宿的卫生条件也令他头痛,还好,县上唯一的一家宾馆替他解决了问题,否则恐怕他要继续失眠下去。虽然我们去时萨嘎又遇上了长达半个月的停电,但我已看到桥头四五层楼高级宾馆正在建设中,一切阻碍不了这里变得更加现代化的脚步,而越接近城市,我们的队伍就愈松散,大家都有些归家的急迫。

早上九点,我们一车人在加吉渡口等待渡船起锚。雅鲁藏布江在此处并不宽阔,遥遥可见对岸排成一溜的车队。这时有几个藏族的孩子围上来,伸手做出一个“要”的姿势。他们大的不过七八岁年纪,小的只有四五岁的样子,个个浑身上下,包括脸蛋在内,都是黑黢黢的颜色,头发纠结在一起,眼角红红的,还有些溃烂,五月的天气还很寒冷,特别是早晨,而这些孩子几乎都是衣不蔽体。我们在最贫困的双湖,见到的牧民的孩子,也没有如此模样。我和小张把搁在外边的零食和文具一股脑儿分给了他们。他们拿到后并没离去,还眼巴巴看着我们,伸着手,此时,又来了更多的孩子,我便又爬上车,到后车厢翻找剩余的东西,几个孩子在外边不断扒着车门把手,我脚刚一挨地,他们便一哄而上,特别是先前那几个孩子,见我把铅笔分给了别人,唉唉叫着拽着我的衣服上来便抢,最后,我抵挡不住落荒而逃,孩子们尾随而至,江边上演了一场小鸡抓老鹰的活剧。最后我只能胡乱把所有的东西塞给一个大孩子了事。渡船启动了,有两个大孩子也跳上了渡船,船老大倒也不介意,十分钟的光景,我们的车便到了对岸。那两孩子继而又向对岸的车队乞讨。我不清楚孩子们是否依赖这种方式“自力更生”,那游客的纷至沓来,又给这座县城带来了什么,为什么最贫困的人会出现在这一路上最现代化的县城,和我一样的过路人,应该想一想这个问题。

其后的三天行程是这样的:渡江后我们往吉隆方向而去,穿过希夏巴马自然保护区,经老、新定日到拉孜。第二天从拉孜出发到萨迦,下午抵达日喀则,第三天去到江孜、从浪卡子走老路返回拉萨。因为印象深刻的不多,所以我只挑精彩的加以记录。

佩古措和无名雪山。车行在去往吉隆的路上,忽见一片碧蓝色,蓝得十分温润,有如一块璞玉。湖的西南方向,一座雪峰拔地而起,连绵也有数十里。这一路雪山与湖泊看了不少,但没见过如此相偎相依的,近得好象你能把它们都揽进怀里,但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妄想吧。

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颠簸了太久,忽然看见几辆风驰电掣的摩托从你视野中经过,你会是什么反应?其实一路上我们见了不少用各种方式来游历西藏的人,最辛苦的当属徒步和自行车,没有金属外壳的保护,高原上的烈日、大风、尘土可谓毫无保留,加上高海拔、负重和体力的消耗无疑又为这种方式增加了更多的危险;最奢侈的,当属驾车游,这群人有时间也有钱,因为在这里如遇突发状况弃车也是常事,即便能走完全程,估计车辆也基本报费,心疼的话劝你还是别玩;最夸张就是骑上摩托,基本就是一场高速度的越野赛,没有过人的技术那只有当伤兵的下场;而最勇敢的永远是独自上路,特别是在人迹罕至的阿里,单靠勇气是远远不够的,不能永垂青史也许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不过永垂不朽倒是一念之间的事。然而无论用何种方式来到这里,大家的目标都是一致的,或许这就是不同国度不同背景的人能在这里融洽相处的原因吧。

海子曾把一首诗献给了一座山,他说:一块石头坐满了整个天空,没有一个黄昏能令我沉睡,也没有一个清晨能让我醒来。有哪座山能配上诗人这般的赞美,是的,只有珠穆朗玛。藏语中珠穆朗玛的意思是第三女神,在传说中她主司畜牧和农业,如果说冈仁波齐是西藏人的精神寄托,那珠穆朗玛则是西藏人心目中的衣食父母。在去定日的途中,可以看见四座连在一起的雪峰,他们是马卡鲁、洛子、卓奥友和希夏巴马,个个都是雪山中的伟丈夫,而只要那高高在上的女神遮开她的面纱,那些八千米的山峰就顿显黯然失色。当你看见只有在珠峰才看得见的旗云象风吹雪花纷纷而下,你无法不为之怦然心动,你也会理解那些登山者的初衷,因为山在那里,这些地球表面突起的物体,却有着超乎寻常的吸引力。

有位女作家在她的书里奉劝所有想去西藏的朋友:如果你不了解西藏的宗教,你去西藏至少失去一半的意义。此行中,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和机会去逐一造访这些寺院,对布达拉宫和扎什伦布等大寺更是望尘莫及,只在萨迦寺和白居寺走马观花了一番,不知能找到几分失去的意义。

萨迦寺是西藏现存四大教派的萨迦派的祖寺,距今有一千年左右的历史。萨迦派建筑非常容易辨识,因为它只采用三种颜色,绛红、紫色和白,分别代表文殊菩萨、金钢手菩萨和观音。教区内的民居也延用了这三色,远远望去,周围的一切和萨迦寺如同一体。没有唬人的山门,广场上狗儿横躺竖卧,成群结队的鸽子或栖于檐下,或盘桓而飞,咕咕声不绝于耳,让人陡生一股亲切感。迈入大殿,却忽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阳光透过高高的天窗洒在殿顶一圈祥兽上,除了这一点有限的光源,便是一盏盏酥油灯的点点星火。大殿内40根梁柱支起这一方圣土,其中更有四根直径一米多的巨柱惹人注目,在时而吹响的低沉的海螺声里,听一位小法师为我们娓娓道来,他告诉我们这四根柱子各有其名,分别叫作呼必烈柱、流血柱(据说吹伐此树时,切口处渗出殷殷鲜血来)、老虎柱和牦牛柱(传说因为树形巨大,一般的车辆无法载动,故萨迦派的祖师变作老虎和牦牛才将大树驮回寺中),而那只海螺更是2500年前的造化之物,辗转从印度进贡给呼必烈,而呼必烈又将它送给了他的国师,八思巴,一代代留存至今。小法师的汉语虽然说得不很流利,我们也无法探究这些传说的真伪,只是在这般深厚的历史面前不由得肃然起敬。萨迦寺也被称作“第二敦煌”,殿内壁上画有百多幅的“曼陀罗”图,除此之外,数千卷的“贝叶经”也是此寺的镇寺之宝。我们匆匆转了一圈,没有找到这些“宝贝”,遂向寺中的喇嘛打听究竟。原来贝叶经早就移师闺中,不轻易向人展露真容,而元代的壁画吗,自然就在寺中,难道你们没有看见吗?被师父一问,我倒愣住了,返身又进了偏殿,偏殿内只有二三平方左右的两扇窗户,油灯摇曳中我只见一卷卷封存的经卷和一座座活佛的灵塔,我自知无法参透生死,在众多先人的躯体的包围下我无法压抑阵阵恐惧,殿内空无一人,我几乎就要夺路而逃。后来,后来我看见了殿的深处有一线天光,似乎还有洞天,我探头探脑地往纵深处去,深恐黑暗里跳出什么不可思异的东西来。我看清了,那座中心位置的灵塔后是一幅呼必烈召见八思巴的壁画,我无意又往墙上瞥了一眼,隐隐约约是一幅幅精妙图案,那不是曼陀罗是什么,下车时我竟然忘记带上头灯,此时真是无比懊悔。忽然想起了手中的数码相机,或许闪光灯可以照下一些图影,忽听背后有动静,我做贼心虚几乎要跳将起来,转身一看,居然在灵塔的背后还架着一座脚手架,两个喇嘛正缓缓从架子上爬下来,原来是修补壁画的匠人。我在一片黑暗里默默注视着他们的动作,再也没有勇气把手中的相机举起来。

白居寺坐落在富饶的江孜平原上,对于这个地名很陌生的人,如果你看过《红河谷》和阿来的《尘埃落定》,便不能算对这里一无所知了。白居寺内的菩提塔(也叫十万佛塔)几乎就是这座寺的标志,很多人都为目睹这塔内十万佛龛和无计其数的壁画而来,我们又岂能例外。不过转过一圈后窃以为,菩提塔内的壁画和佛像大多似出于同一朝代,且是一批匠人的手笔,变化少,繁复但显得很滞重,没有藏教佛像的夸张想像和灵动飘逸。白居寺据说是格鲁、萨迦和噶当三大教派的融汇之地,但单就这个寺院而言,并无海纳百川的泱泱大气。白居寺的主建筑后的山坡上有座废弃的大殿,远看似有香火的样子,走近才发现山上并无现成的路,但沿着几米就有数块小石头垒起的玛尼堆,你可以顺着这些“路标”攀爬上去。殿门内望去已是一片砖土,只是殿门外的四壁上还有保存完好的壁画,但色彩之丰富,形象之生动比起塔内倒有过之而无不及。看见后你别急着离开,还有一道木梯可以一直通到天台,在那里可以俯看江孜平原,宗英城堡也近在咫尺。天台上鲜花盛开,经幢摇荡,我不知是谁亲手住下了这些花草,忽然听到一阵欢笑声,楼梯上先是露出一个小姑娘的脑袋,随后是一个抱着暖瓶的老人,再然后是一个背着孩子的藏族妇人。从他们的交谈姿势里可以看出女孩正在笑话她妈妈爬坡的笨拙模样。我与他们擦身而过,到底也没弄明白他们来此的用意,或是郊游,还是本来便是这里的住户?下得山来,转过成排的转经桶,见檐下的阴影里横七竖八躺了数十条狗,蹑手蹑脚绕过它们,唯恐惊动了狗儿们的甜梦,走到寺内的广场上,不大的地方空无一人,只有风吹树叶的哗哗声,我忽然觉得这里更象是一户大户人家的院落,在江孜,这样的院落也是稀松平常的。

卡拉冰川可一笔带过,成群兜售水晶的小贩把我围了个水泄不通,什么东西会毁了一片美景,不是天灾,而是“人祸”。羊卓雍措,是和纳木措、玛旁雍措齐名的三大圣湖之一,然后比起后两者来,羊湖稍稍逊了一筹。但羊湖也有它的独到之处,浪卡子也非浪得虚名,这里四季风都很大,吹得湖面银波闪闪,远远看去如同条条飞鱼跃出水面一般。沿湖正在修缮公路,尘土很大,把扎西才在日喀则洗刷一新的宝贝丰田又弄得满身泥泞。说句心里话,我还要感谢西藏那些永远也修不完的路,难以想象如果有一天这里的路上都铺上了柏油,西藏还是你我心中的西藏吗?

回到拉萨

回到拉萨,已是入夜时分,只是这里的日头落得迟,我也早就习惯了跟着日头的转动吃饭睡觉,已经习惯了的从明天起又将改变,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在冈朵梅拉享受了最后一顿晚餐,见不少老外赤足斜靠在松软的坐垫里,一人霸占了两个人的地盘,悠然自得的模样令人羡慕得嗓子眼冒泡。

街灯一抹黄晕投在八朗学宽敞的房间里,同伴已发出沉重的呼吸声,街上不时传来的响动却象羽毛一样搔着我的心,今晚失眠我也是甘愿的,如果这样可以挽留一些时间。

最初的高原反应打乱了我的生活作息,藏北高原颠簸崎岖的路磨钝了我的感官和思想,几乎让我质疑自己此行的目的;适应是个过程,我的感受和公里数一起慢慢得累加起来,甚至在象筛子一样摇晃的车厢里还补上了一段西藏历史。眼睛看到的美会让人迷醉,了解却更让人依恋,我知道这片土地已扎根在我心里,无法自拔。

西藏不再是远不及的梦想,不再充满高不可攀的神秘,亦无需为曾经到过那里而豪情万丈,十数日只是惊鸿一瞥,留下良多的遗憾。“回到拉萨,回到了布达拉宫……”,郑钧唱这首歌时还没有到过拉萨,我断言他所呼喊的是彼岸的理想,我在返程的途中默默吟唱着这句歌词,那是我如同恋家般的思念和渴望。


后记:

这篇游记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来写,努力想写出我对西藏的认识和感情,这两者都是由浅及深的。在写的过程中,也有个时时的读者,他对我的游记提出了不少批评意见,我却不甚明了缺陷所在。不久前,收到同伴小张给我发的一篇“走出阿里”,作者是已故的探险家余纯顺。读完后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我写得辛苦,而看的人又不满意的原因。余纯顺把西藏,特别是徒步阿里,比喻成“回到了人类的童年”。坐在与外界基本分离的小车里,匆忙得穿过那些乡镇和县城,在雪山和湖泊前稍作停留,这一切都不能让我真正地体味西藏,体味阿里,更谈不上“回到童年”的感受了。的确,有些阻碍是客观的,比如时间、工作,但也有些阻碍是主观的,比如畏难、畏险、害怕艰苦等等。遗憾的是阿里之行已经结束了,幸好这些反思还能在我今后的旅程中受用。有一档旅行节目专门报道过一对年逾花甲的老夫妻自助西藏游的故事,路就在脚下,但愿我也能象他们一样,永远不要丢失对未知的探索和好奇心,以及走向远方的勇气。

作者:anna_d

附加信息:

是否接受网友咨询: 否
是否已聘请导游: 否
是否已向旅行社询问跟团价格: 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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